恆河沙數

表面上我們氣憤並責怪他的固執,是不是其實,我們生氣和怪罪的是自己明知道他固執,卻不曾接受和聆聽他藏在固執背後的真心在說話的聲音?

表面上我們無奈醫學還是有治不好的疾病,是不是其實,我們是在埋怨著自己明知身體使用有期限,卻總把時間花在試著延長壽命,而不願好好照顧和陪伴對方的感受與心情?

那些指著別人的,是不是其實,都在說著是自己太過軟弱,沒有勇氣去接受別人也有傾塌的時候。

今年會是充滿挑戰的一年,願我心堅強,堅強到足以接受脆弱。

恆河沙數,
提醒著還有很多人在找回家的路。

—20150218


恒河沙數

那個年初,說不上為什麼,僅當過一次志工的我,傻呆呆的一直很想要去參加工作人員大會,僅管通常那是只有資深工志工們才會受邀的,我還是臉皮很厚的要求報名了。

那次聚會裡,老師送我們她從印度帶回來的,裝著恆河沙的項鍊。而當天回家後,又聽說爺爺身體不舒服在鬧脾氣的事 (其實很好笑,後來的我根本都不記得當時難以諒解的那些小事),也許是被老師助教感染到的寬容,又也許是在聚會裡得到的力量,我寫下了上面那一段文字。


這只是一篇簡短的、不完全的記錄,還是有很多感覺我不敢一下子全部打開來面對。

那年過年,爺爺已經沒有太多體力一起吃飯,更沒有辦法撐到辭歲和迎新,三兩句交待完該做的事,就先去休息了。

途中,在佛堂都收拾整理好,大家看著電視等著要獻香的空檔,他醒了過來,出來找我,要我把佛堂的樣貌拍照存下來。印象很深刻的是,我遠遠的在佛堂後面,一邊抓著手機看著畫面裡的佛堂全貌,還有穿梭在其中的他,腦海裡很清淅冒出一句話,那個聲音說:今年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跟我們一起過年了。

那時候,就隱約感覺到,要我拍的照片,其實是他自己最後想要記得的這裡的樣子。

也大約是那一陣子,我做了一個夢。那個夢裡的他將三樓佛堂的裡裡外外,所有東西都清掉了,包括他的櫃子和各種器具,整個走廊空空的,剩一個移動式的小瓦斯爐和一壺水還在那兒燒著,他拿掃把掃著地上的些許紙屑,映著夕陽,看起來精神爽朗,心情很輕鬆的模樣。

我走上樓迎面而來這一幕,好像什麼都知道了又裝作不知道一樣,隨口問他,阿公,你東西都清掉啦?他笑著說,對啊,那些都已經不需要了,可以收起來了。

沒有再說什麼,我只轉身進了房間,然後在夢裡一秒痛哭…我明白他的意思,三樓的佛堂與所有有關的一切,是他的人生最重要的事,而一切都準備要結束了,雖然可以感覺他精神上也許是滿足的,沒有太多遺憾,但我還是扛不住滿滿的傷心與不捨。

當年到了年中,他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,很多過程我甚至來不及理解,實話是沒有勇氣理解,他的生命值突然就只剩一點點了。九月底,我去了八階,第三天早上剛踏出教室,就接到媽媽哭著來電,說爺爺剛才走了。

前前後後還有很多過程,但我不敢回憶,現在的我回過頭看到的還是很多的內疚。

我有說不完的感謝,在去八階之前,助教和我說的簡短的幾句話。是她給我力量,去和爺爺說話。也是那時候,我第一次那樣親近和正經的抱了爺爺,並跟他說,我很愛他。無法得知他聽進去了多少,但我有說出口的那句話,多少減輕了一點負罪…我知道自己做錯了超過一千萬件事,而至少這一件,我還不算太遲。

後來,我還是一直用夢裡的他的微笑來說服自己,希望對於他的生命中發生的一切,在精神甚至靈魂層面,他是滿足而無憾的,即便在現實層面,他或許還有著我不清楚的執著,但擺脫身體的牽絆之後,我還是很想要相信他是開心的,也已經能夠放下了。

阿公,我們都很好,任性的還是在任性,調皮的還是在調皮。我還是很努力在學習愛這件事,你說上課很好,敖讀冊,我沒有忘記,也沒有放棄。

阿公,我很想你,我很愛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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